边角料小狗

一约既定,万山无阻

乌兰布统的秋【ibsm】自设预警

  车子疾行在笔直的公路上,两侧的荒草地冷漠而疏离,傍晚时分的落日在山谷中缓缓沉没,天幕暗下来,风有声。

  “前面就快到喽。”司机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口音说话,志摩睁开眼睛,神志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归笼。

  车停在一个蒙古包前,坐了一天车,关节僵硬到像是要发出生锈的吱嘎声,身后摇头晃脑的小狗奔过去打量,毛茸茸的尾巴绕着小腿扫来扫去。

  北方的秋天总是更早一点,江南的水乡依旧潋滟,这里的山原早已萧索。

  志摩在原地踏了几步,试图把僵直的肌肉放松开,黑夜里远山的轮廓蜿蜒如波,白天茫茫的黄绿色草原,在月色下如同一泊寂寞的湖水。

  “吃饭。我的,儿子,一会回来。”淳朴的女性长辈给他倒了一碗羊奶酒,笨拙的比划道:“明天,他带你进山。”

  志摩端着碗蹲在帐子外,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地上的草皮,他心不在焉的想,不知道牧民的儿子什么样,明天进山靠不靠谱。

  他这趟出门,是为了找一个人,一个学生失踪,互联网记录显示他失联前,是买了一张到乌兰布统的火车票。

  本来是不用大动干戈他亲自来的,只是对接当地的警署时,那人不在乎的跟他说:“草原上走失的人,都是找不回来的,那么大的原野,几千多公里,怎么找,默认人没了就行。”

  他一怒之下,跟上级调了申请,亲自负责来找人。

  当地的警署只是给了他一个巡警的联系方式,说这个叫伊吹的人他可以调用,就潦草的结束了对接。

  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,志摩一个抬头的功夫,来人已经冲到跟前,利索的勒绳下马,借力几步站到他跟前,夜色里看不清面目,志摩想,哦豁,跑得还挺快。

  “你就是京城过来的那个警官吧。”来人咧出一口白牙,捏住他的手上下摇了摇:“你好,我叫伊吹蓝。”

  志摩眼疾手快端稳了手里的碗,羊奶酒溅了两滴落在手指上,他想,好,是个跑步很快的笨蛋。

  “我是志摩一未。”

  “噢,小志摩,那你今天就跟我一间吧,明天我们进山。”


  早上刚落过雨,天色明净,空气里有松针气味,志摩穿了厚外套出门,伊吹牵了两匹马过来,他偏头吹了一声长哨,笑道:“你会不会骑马?”

  志摩没应声,他从伊吹手里牵过马绳,利索的翻身上马,外套在风里划出一道弧度。

  “哦豁,厉害呀小志摩。”伊吹对他扬了扬下巴,嘬唇又吹出一声绵长的哨音,他大笑着转身策马冲进山野:“跟上咯。”

  山尖荒芜的风,划破白空一道远云,山野连绵,飞速后退。

  这一刻自由是有形状的,也具象化。

  当地警署把伊吹分给他,倒也没完全在坑他。伊吹大半辈子在草原里转,哪座山上有几个兔子洞他都清楚。

  两人把连绵的几座山头都转了一圈,直到志摩感觉自己屁股快被马鞍颠碎了,伊吹才勒马喊他下来歇会。

  溪水缓慢,青草柔软,坐在地上,低头看见手边有一朵花,小小的,粉红色,花瓣在风里微微颤抖。

“你一直呆在这里吗,没有想过出去看看?”志摩坐在草地上,随便捡了个话题。

“没有啊。”伊吹仰面躺在地上,青草的雨水味道拥着人昏沉发困:“阿妈让我出去,说外面天地广,但我还没有想好,感觉出去了就回不来了。”

他耳垂上挂着南红跟绿松石拼的耳饰,在风里微微摇摆:“其实我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,哎,志摩,你给我讲讲呗。”

他们一边在荒野里寻人,一边聊城市的夜幕低垂,璀璨霓虹和斑斓车流。

伊吹仰着脸大笑,眼睛里光彩跃动,比城市的灯火还亮。


  诺大的原野里想找到一个人,是一件很难的事情,志摩捏着手里的便签本出神,从他到这里开始,已经快一个星期了。

  他跟伊吹每天出门探寻有可能的地方,草原袤袤,偶尔遇到牧民的蒙古包是一块一块的伤疤,山峦起伏,远处能看见国境线的另一头。

但无人提起,一个生活在高楼大厦里的普通人,在无人的荒野存活一个星期的可能性,几近于零。

  “哎,明天去那林措看看吧,那边虽然平时没什么人去,不过景色很好,保不准他就想去看看呢。”伊吹端着刚出炉的烤包子在他旁边坐下,抓耳挠腮的把碗递给他:“哦哦好烫好烫,你快端过去。”

  食物的烹饪与各地的风情、人的心性一样,滋味万千,体会万千。

  肥美膘实的羊肉弹牙香润,细细的椒粒蒜末拌上野韭菜。

  “其实找到活人的概率基本是没有的。”志摩看他一眼,怕打击到热情小狗,只语焉不详的说了这么一句。

  “我知道啊。”伊吹捏着流油的包子,不熟练的用手比划了一下:“可是,他应该也很希望被找到带回家吧。”

  志摩怔了一下,忍不住偏头看他。

  炉火的火光跳跃在他脸上,草原的儿子表情平静又安宁,他像原野,温柔,广阔,恒久承担。

  已识乾坤大,尤怜草木青。


  永不止息的风呼啸而来,青绿的一汪湖水像是延伸到天际。

那林措像是神明的一只眼睛,它沉默的迎送过了亿万年间的每一次进化更迭,然后依然静默,依然安宁地存在着。

  志摩在岸边捡到了学生的手机和外套,湖水温柔的抚摸岸边的鹅卵石,一层一层。

  伊吹没有说话,只是很平静的合了合手。

  人确实是很容易死的碳基生物。

  对于有些人而言,死亡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,初生牛犊被浓烈情绪所蛊动,那些旁人看起来轻如鸿毛的事情,压到身上像是千斤石块一样被淹没。

  颓败也好,困苦也好,走到如今,不过一地废墟。

  档案登记起来,无非是一些失恋,考试失利这些小事,简简单单涵盖了一生。

  遥远群山翻跃而来的长风,习习吹动两人头发。

  万物周而复始,转圜消亡,个人的悲苦如同风中的一粒沙,在时间和空间的交错中消失无踪。

  “你是不是要回去了?”

  “是啊,以后有机会见吧。”

  人和人相处,走近三分,拥抱三分,剩下的,是作为独立个体,他转身投向盛大世界,他拥抱属于他的草原。

  冬夏风有信,春秋水自盈,来日再见。

  

  京城的秋是赤裸裸的锋利外露,城市的快节奏来得干脆又热烈,冷漠又便捷,志摩拎着早餐上班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那年乌兰布统的秋,远山连绵,天远云低。

  “哎,志摩,你的新搭档已经来报道了。”门口同事冲他挑眉。

  他慢半拍的想起来,好像桔梗是说今天新招的小孩会来入职。

  绕过围墙,门口倚着墙的人直起身笑着冲他打招呼。

  “还记得我吗,小志摩。”他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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